弒神天使
发表于 2008-2-2 10:24:16
那晚之后,我再也没有给秘书和他讲过我的事情,但无可非议的是,经过那个讲故事的加班之夜,他们和我的关系更接近私人。
我也曾不止一次地私下对他说,能抓住的时候就千万不要放手,男女感情这种事情,一步错,步步错,再也回不来。
他回应我的往往是一个笑容。
闭上眼,笑容展开,然后睁开眼的时候,眼神仿佛看进我心里。
我一直不明白,他何以笑成这样。
但现在我明白了。
寒彻心底。
在电视里看到他匆匆一眼的下个星期里,我照常上班,照常下班,照常在公司里和他讨论工作,照常看着他和我的小秘书亲密。
直到那个星期四。
那个星期四的下午,我从办公室到楼层的洗手间,看到秘书红着眼睛。
事情终于开始渐渐裂变。
怎么了?
他要和我分手。
我心里明白,秘书的价值只在于女儿的地址。
等到女儿回去,她就失去价值。
这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。
他说他不爱我,他爱另一个人。
她抬起头,看着我。
他为什么突然不爱我了呢?
我望着她的眼神,如此熟悉的眼神,几年前,有另一双眼睛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。
我不爱你了,和我从来没有爱过你。
两者哪个更容易接受一点?
得到后失去,和从来不曾得到过,哪一个更让人难受?
我笑笑,拍拍她的背脊。
至少她认为她被爱过,只能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那天加班,秘书再也没有留下来,她静静地坐在座位上,等全公司全陆续走了,她也走了。
我和他相对坐着。
我们研究最后方案的定夺,后天就要参加决战。
坐在一起研究了半天,他始终不露声色,我终于放下案卷。
聊一聊?
他看着我,突然说,给我一支烟好么。
我皱了皱眉,把烟推过去。
突然觉得很像电视里被审问的犯人问警察要烟的画面。
他拿起烟盒,抽出一支。
没有点起,而是把烟放在手里,用手指慢慢捻动,细小的烟丝碎屑纷纷掉出来。
聊什么?
我看着他的眼睛,他也看着我的。
那一瞬间,我知道我们已经互相摊牌。
听说你们分手了?因为另一个人?
我玩弄着打火机,不经意地问。
他点点头。
那是个什么样的人?
他笑起来。
我也笑。
我们就这样对视而笑。
过了一会,他收敛笑容,很认真地看着我。
一个很好的女孩子,但……受过很大伤害。
我心脏狂悸,努力压制自己,淡淡问,她叫什么名字?
他看着我,眼神纯净。
和你没关系吧?
是吗?
他嘴角扬起。
不是吗?
我点点头,然后低头笑着翻着资料,不经意地问。
她爱你吗?
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。
我安静看着他,等他回答。
他不说话,指着桌上的碎烟丝。
你说我把这些再塞回去,这烟会比原来松呢,还是会比原来更紧?
我皱眉。
他一边把烟丝慢慢捻起,一点点塞回烟卷,一边跟我解释。
这支烟本来是你的,现在是我的,无论是我把它捻碎,还是弄回去,但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,这支烟还是我的,无论是松是紧,完全不重要。你明白吗?
他把烟恢复原状,放在唇上。
打火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?
他静静看着我,等着我手里的打火机。
我缓缓把打火机递过去。
然后他笑了。
他笑着打火,六次。
没有点着。
我轻轻从他手里取过打火机,微微用力。
火苗就窜了出来。
让火苗燃着,等着他把烟凑过来。
这个打火机不是谁都会用的。
他没有把烟凑过来。
一个人低着头,他也明白。
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坐了很久,也没有说话,没有看我,我甚至有些不忍心。
怎么说他也帮过女儿。
但也是他,让女儿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。
他苦心孤诣,他的爱很可怕。
最后他深深吸了口气,问我,你想见她吗?
我看了他很久,终于点头。
好。他说。
第二天中午时分,他进来说带我去见她,我开着车带着他一路走着,心情紧张,好像去见我的岳父母般,甚至在心里反复练习见到她的第一句话。
甚至还不顾身份地,稍稍有些紧张地问。
她知道我去见她吗。
他点点头,不发一言地朝我指着方向。
我们在一个宾馆前停下来,他先下车,对我说,她在房间里,我上去和她最后交代点事,你半小时后上来。
他告诉我房间号码。
我坐在车里,半个小时,如半个世纪。
我一直看表,半个小时终于到了,我下了车,进了宾馆,找到他告诉我的房间。
凝立半天,敲门。
过了好些时候,他来开门,看着我。
眼神很奇怪,一步步往后退,我一步步走进去。
房间里还有一个女人。
我的妻。
她在床上,把被单遮着身子。
惊恐地看着我。
我脑子一懵,居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,我呆呆地转头看他。
他看着我,背着妻,对我终于露出一个笑容。
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景象,我的妻子,睡在旅馆的床上,拿着被单遮住身体,惊恐地看着我。
她在他面前坦陈身体。
在我来到后却拿被单遮住身体。
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?
我呆呆地看着他,一时间,我的表情里,困惑大过震惊。
但我终于还是明白了。
整整十几秒后,我终于明白了。
他在耍我。
他早就布置好一切,他潜入我公司,打探我一举一动,他利用秘书得知女儿的住所,抱回孩子,然后他接近妻,勾引妻,然后最后在我面前奉上妻赤裸的身体。
他完全成功。
这是他最后一击。
干净,有力,致命。
我反应过来,彻底反应过来,我发出了我自己也不能想象的吼声,冲过去把他扑倒在地上,
挥拳,连续不断地打下去。
他没有还手,甚至躺在地上,虽然被我殴打着,仍在安静赏鉴我。
妻冲过来,拼命地拉我。
我扭过脸看着妻,眼神无法形容,痛到骨里。
她被我的眼神慑住,一动不动。
我冲着她大喊,走!
妻没有点头,也没有摇头,只是怔怔看着我们,不知在看谁。
我再也没有管妻,我把他从地上活生生揪起来,往门外拖。
拖进车里,扭转钥匙,疯狂地开出去。
他在我后面,自然地拿着边上的纸巾擦着鼻血。
经过一个幽暗的弄堂,我把他拽出来。
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看着他。
她需要好强烈。
他用手擦了擦鼻血,笑着对我讲。
我已经不想打他了,我要杀了他,我必须杀了他。
这是一定的。
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顾虑,无论我是否会被判刑,无论我是否会被偿命。
我一言不发地转身,自车后备箱里,开始挑选工具。
他逃不掉,天涯海角,我都会杀掉他。
他低着头,拿出手机,一边按一边对我说。
你先忙你的,我发个消息。
我躬着身,心里突地一跳,静止了动作。
他的自言自语开始传入我耳朵。
其实刚开始,我只是一个跑错病房的人。
他笑道,然后继续讲。
然后在你不在的时候,我就陪她聊天。
然后渐渐,她居然把什么都告诉我。
然后你就把她接出院了。
然后在你在高架边等着发呆的时候,我就一直陪着她。
你应该感谢我。
是我让她觉得有了爱情,他自言自语地笑笑,你知道她有多需要我?
为什么你知道吗?
因为我让她觉得我多需要她。
说到这里,他突然笑起来。
如果到最后,让她知道,一切原来还是个谎言,全是假的,全是因为同一件事,全是因为同一个人,她还是一个牺牲品。
哇,你说那有多开心?
我背脊的神经突然一阵巨痛,是神经痛。
原来真正的杀手锏在这里。
他要的并不仅仅是让我目睹妻的出轨,那是正常的,每个正常男人都可能会遇到的场面,不足为奇。
现在才真正致命。
绝对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经受得住这个,绝对不会有。
因为那是一种绝对的摧毁。
那是对一个女人,最最残酷的摧毁。
我一直低估了他。
我紧紧地抓着扳手,一步步朝他走过去,看着他的眼睛。
他看着我,笑着说,我们来做个游戏好不好?
他的手按在手机的发送按键上,对我说,我们来做个游戏好不好?
你来杀我,我来按按键。
我们看谁手快。
如果你快,我就死,如果我快,你老婆死。
他笑了,是不是很像西部牛仔片?
我开始数数,我数到三,就开始!
一……二……
我突然就崩溃了。
彻底崩溃。
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喊起来,你要什么!要什么!你要什么!我答应你!
我玩不起这个游戏,根本玩不起。
他看着我,满心疼爱地笑起来,像一个父母在看淘气的孩子的眼神。
不如你把公司给我?
我给你。
回到公司,我签文件,转让股份。
他一直站在我身边,带着谦逊的笑容,像个被传衣钵的好徒弟。
而不是一个篡位的贼子。
快下班时,我召集了公司所有同事,宣布了这件事。
他坐在我边上,还是静静的样子。
同事们虽然有些惊讶,但他们很快接受了,好像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
我终于把数年心血拱手送人。
回到公司的停车场,坐在车里,一时脑子发涨,痛得厉害。
是,我要回家,我要回家面对妻。
我不容许她对我解释,因为那一定是拙劣的。
如果她一定要拙劣地解释,那我就全盘接受。
她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。
到了家楼下,停好车,下车往大楼走。
就在这个时候,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,发出短消息的声音。
我突然止步, 默默站了很久——可能也只有几秒钟——才拿出手机,打开看,里面只有三个字。
对不起。
与此同时,一个人从楼上坠落下来,砸在我的车上,车被完全压得凹了进去。
发出了一声巨响。
我回头,面无表情地看着。
看了很久,直到人们拥上来,我才慢慢走过去,把妻的手轻轻掰开,拿出她握着的手机。
翻到她的通讯记录。
我不该相信他。
直到那时,我终于一无所有。
弒神天使
发表于 2008-2-2 10:24:37
我几乎忘记之后的一个多月我是如何度过的。
我跑到“他”公司,像个疯子一样,拿着酒瓶砸,被保安拉出来。
没有人认识我。
地方还是那个地方,名字还是那个名字。
只是所有以前的同事全部消失,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。
我整天候在公司楼下,逐渐像个乞丐。
等着等着,我连等的兴趣也没有了,就一个人走在路上,有时候会突然摔倒。
爬起来继续走,但是我不知道走去哪里。
我再也没有住在家里,那些房间对于我来说,已经变成禁区。
取而代之的,我常常睡在街心公园。
因为天也不是很冷,而且那个公园到了晚上,会有绿色的光,从树下面散发出来。
每次回家,只是拿一瓶酒,从橱柜里取出一瓶瓶当年自己买的,别人送的酒,小心地灌在一个小玻璃瓶里,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。
一个月十七天后我遇到秘书。
那天我早早地就睡了,我在外面走了一整天,非常累,走到街心公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。
我坐在公园门口,呆呆地看着人来人往。
一辆车经过,是我以前用过的车型。
我转过身,连滚带爬地向公园内冲去。
蜷缩在石凳上,狠狠闭上眼。
我在公园角落的石凳上睡了很久,老感觉被人拍。
终于醒过来,迷茫地看了好一会,这才认出那是我秘书。
她看着我,一句话也没有说,俯身搀起我。
她把我带到了她家。
我在她家昏睡两天。
从她嘴巴里得知,他在我走之后的第二天,就开始换血,不到一个礼拜,所有原来的同事全被陆续辞得干干净净,包括她。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好像她在说一件和我毫无关系的事,一个毫无关系的人。
先住在这里,她对我说。
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。
她伸出手,按住我,看着我的眼睛。
以前你照顾过我,现在我来照顾你。
后来每天早上,她去新公司上班。
我就在房间里睡觉,睡一天。
到了晚上,她回家,我做好一桌菜等她,她在饭桌前吃,我就去洗澡,洗完澡出来,也不理她,躺在地毯上闭上眼睛。
我听着她洗碗,洗澡,穿着睡衣上床,打开电视,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。
到了十一点多,她拧熄了灯,躺下睡去。
我就在黑暗中睁开眼睛。
看着,直到天亮,听见她起床的声音,再把眼睛闭上。
整整一个星期,我们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直到那个星期天的晚上。
她看完电视,关上灯,半个小时后,她在上方的被窝里轻轻问我。
你睡着了吗?
我不理她。
我睡不着,你给我讲故事好么。
我还是没有理她,任她自言自语。
过了一会,她抓着头发坐起身。
喂,你在我这里住了一个礼拜,讲个故事哄我睡觉又怎么啦?
我讲不来故事。
那就讲真事。她躬着膝想了一会,嗯,就讲以前和你加班的女孩子,后来你们怎么样了?
我身子一抖,在黑暗中一动不动。
我睡在地板,秘书睡在我边上的床上。
她俯下脑袋,看着我的眼睛。
后来呢?
黑暗中,她的眼神和女儿一模一样。
我翻身闭上眼睛,狠狠地闭着,但往事还是潮水般涌来。
那天加班的晚上是女儿第一次抱我,我们蹲在地上,无声地,安静地抱了很久。
你回不去学校了。
我去你那里。她轻声地说。
我闭着眼睛,点点头。
我们收拾东西,准备离开,她突然想起还有碟片存在我电脑里。
我打开电脑,取出给她。
打开电脑之后,我彻底呆住了,一股凉意在我背后窜起。
我电脑里所有的工作文件全没了。
怎么可能?
我关电脑前还是好好的。
怎么会这样?我语无伦次地看着她。
我不能不紧张,事实上,当时我已失措到眼神焦点都聚不拢的程度。
明天,我就必须拿着这些文件,画稿,去为公司争取一个很大的项目,一套产品的系列广告。
公司的宝全押在我身上。
但前一夜所有努力荡然无存。
我惶然看着她。
桌面上的鼠标一直没动,过了一会,屏幕保护程序启动。
是一个我没有设定过的程序,一行字幕一直划过。
是女儿在聊天室用的ID。
是她那个网友干的。
我静静地望着她,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她怯生生地站在边上,一会眼泪从她眼角滴出来,她低着头狠狠地擦去。
就这样左擦右擦。
我看了她一会,决定辞职,我深深吸了口气,让她先回去。
你先回去吧。
我不回去。
回去好吗?
不回去。
我终于爆发。
我都不干了你还赖着干吗!
她身子一震,但没有吓倒,咬着嘴唇,突然扬起头,对我大喊,我可以演啊!
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。
你所有的准备,不就是为了让对方知道这广告出来是什么样吗?
你可以带我去演给他看啊!
她像个精灵一样,远远看着我,负气地,不服地,甚至,坚决地。
眼泪滚落下来,再也顾不得擦。
我呆呆地看了她很久,才不确定地朝她点点头。
她笑着奔过来。
那时天已经快亮了,远处都有鱼肚白。
我和女儿在无人的办公室,我一遍遍给她排戏。
投入到角色中去,她不再调皮,不再孩子气。
而变得成熟,风情万种。
这边,看这里。
这里?
嗯,然后再这样……
我跟她讲完,她一个人在大堂里反复练习,碰到不确定地,再跑来问我。
我坐在角落,用她早先发配给我的小本子,小铅笔,回忆资料里的一鳞半爪。
我要讲稿,而她,变成了我的作品。
居然是我第一次见她照片时的夙愿。
三个小时后,我们出发,去了客户的公司,比稿。
后来呢?成功了吗?
秘书在黑暗中,静静地问我。
蜡烛早就熄掉。
一个小时后,对方总裁指定由她主演这条广告片。
那天晚上,她对我说,让我答应她,无论发生什么事,无论经历什么困难,都不要放弃。
我靠在橱边,额头顶着橱柜。
我答应了她。
我记得很清楚,那天晚上,我送她回宿舍,刚睡下没多久,她打电话来。
爸爸,答应我。
嗯?
无论怎样,你都不会放弃。
什么?
原来我答应过她,无论发生什么事,无论经历什么困难,我都不会放弃的。
黑暗中,秘书没有看见。
我很轻松地说着,其实已经泪流满面。
我一夜无眠。
妻死后的两个月十四天,我重新走进这间熟悉的公司。
看到我徒弟,那个杀人凶手。
他远远地,一边和什么人高声说着话,一边笑着迎面走来,看到我,脸上突然怔住。
我们相隔三米站着。
一时谁也没有说话。
我是来面试的。半分钟后,我抬起头,淡淡对他说。
弒神天使
发表于 2008-2-2 10:24:50
眼前是万分熟悉的场景,陌生的人我们四周穿梭。
他站在我面前,过了很久,露出笑容。
好。
两个月不见,他看来比以前疲惫得多,似乎也少了敌意。
我跟他走进去,那一刹那,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。
我会见到她。
她会在办公室里,或者和我在通道擦肩。
总之,她在这里。
这个预感是如此的强烈,以至于我一步步走在这个公司里,呼吸越来越艰难。
但是没有,那天我没有见到女儿。
只有一张张陌生而稚嫩的脸,陪伴了我一整天。
一整天,他都在我以前的玻璃外墙的办公室内坐着。
或许是没有料到我来,或许是没有料到自己会留下我。
我们总会做一些自己不愿的事。
或许那仅仅是因为骄傲。
一整天,他都呆呆地坐在那里,看着办公桌前的相框。
我就这样留了下来,从老板变成员工。
我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座位上,静静地看着窗外。
一页页翻阅他这两月来的工作。
使我意外的是,公司并未就此颓败。
他做得很漂亮。
一个星期后,我见到了那张相框。
那天我一个人留在公司,九点多的时候,公司里一个人也没有,我泡了咖啡,安静地扫视。
最后落在那扇门。
我走进去,坐在我以前的座位上。
看着面前的相框。
我呆呆地看着相框,慢慢开始颤抖起来,眼神再也无法转开,我依然看着。
在一个昏黄的楼道里,一个女孩子靠着墙,坐在楼梯上。
昏暗的灯光洒下来,女孩子的脸苍白而冷漠。
是的,那天,那我不曾亲见的情景。
一个女孩子无处可去,在昏暗楼道里一直坐着,眼前出前的是一幕幕残酷的画面。
她依赖的“爸爸”,从床上爬起来,懒散地叫她滚。
她没有哭,默默地在楼道里坐了一夜。
这时,一个男人走上来,给她拍了一张照片。
在我镜头下的女儿如此甜蜜而释放。
在他镜头下的女儿,眼珠都毫无灵魂。
然而他依然把它放在桌前。
我呆呆地坐着,突然公司回廊外的大门口,有了脚步声。
我连忙放下相框。
但动作在那一刹那顿住。
我听到了一个女孩子兴高采烈的声音。
到了到了。
累死我了。
那是女儿的声音。
那一瞬间,我以为我听错了。
可是没有,是她。
他们远远走过来。
我呆了不知多久,可能只有一秒,我做出了一个举动。
我站起来,走到门口,关上门,靠在门上。
心脏跳得都有回声。
你的员工都是些什么人啊?
走了也不关灯。
她小声咕哝着,兴高采烈地路过我的门口。
喜欢吗?他问她。
都是你的?
……
广告公司?
嗯。他微微笑。
不错嘛。
我闭起眼睛,仰起头。
我似乎见到她斜着眼的表情,古怪的表情,我好熟悉。
我带你参观。
嗯。
她似乎跳起来,牵住他手。
他们从我身后走过,我背着门无法呼吸。
这情形,真似梦境。
我突然明白,什么叫阴阳相隔,咫尺天涯。
老爸,别灰心啊,你一定会很棒!
有多棒?
你会有自己的公司,一定会。
会吗?
……嗯!
不知过了多久,脚步声又由远及近。
他笑。
现在带你参观我的办公室!
我站在门后,血液瞬间冻结。
正在那时,女儿突然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。
什么?
对不起。她说,顿了一顿,又说。
我爱你。
我闭上眼睛,想尽力抑制,但胸膛在颤抖。
他们的声音隔着门清晰传来。
你还没带我参观你的办公室呢,她嘴被堵住,含糊挣扎。
手无意识地扭动着门把。
我宁愿自己消失。
完全消失。
然而不可能,我血肉清晰地站在门后,女儿和他进门来。
那会是一场我自己也无法承受的相对。
他似乎在掏钥匙。
突然女儿挣开他,向走廊尽处跑去。
又上当!
笑声回荡。
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安静下来。
我深吸口气,转身打开门。
面前的一切都在原处。
仿佛一切都是一场幻觉。
她是如此快乐,安稳,他是如此爱她。
那一瞬间,我突然完全放下好胜心,完全放下仇恨。
我决定不再出现。
一个人默默关了灯,关好门。
走出走廊。
回身的刹那,楼梯上层一对拥抱的男女突然顿住。
齐齐向我望来。
我慢慢抬头,看着他们。
数年前拿着相机的人,终于抱着镜头里的那个女孩。
我在黑暗里,他们望不见我。
这却是我再一次见到女儿,她扭转脖子,睁大眼睛往下看着。
但她看不清那个人。
直到我走下楼去。
头顶上还传来她小声地问他的声音。
谁啊那是……
弒神天使
发表于 2008-2-2 10:25:04
一个人所能犯的所有错的根源只有一个。
自以为是。
自以为她爱我,自以为她恨我,自以为在她的世界里依然重要。
有一天,你发现,这一切都是自以为是,她已不再在乎过去。
只是过去在乎。
那是什么感觉?
是什么让我们以为,爱过自己的人,会一直爱下去?
这样的坚持,不是执着,而是自私。
我放了下来,回到自己的生活里。
每天上午起床,去图书馆看书。
下午,走在路上,晒着阳光,慢慢地从草坪边走过。
在市场里买些菜,自己煮给自己吃。
我暂时还没有工作的打算。
虽然有好几家公司,不知通过什么途径,发一些高薪的邀请来,都被我婉拒了。
每个人都需要康复。
康复需要时间。
四月的那天早上,我醒来后,决定一切重新开始。
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。
中午,我签了合约。
把女儿的那栋小屋终于卖了出去。
下午两点多,我去了妻的墓地。
我在妻的墓地站了很久。
我对妻说对不起,我终于没能狠下心,把他终结。
而我却又要继续我的生活。
我就在妻的墓地前,喃喃自语,近一个小时。
一个小时后,我转身,不知何时,他已出现在我面前。
背对着我,坐在墓地的台阶前,看着面前的山。
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。
两个多月未见,他看上去很孱弱,面色苍白,但以往的神气却没有丝毫改变。
你现在看到我已经不奇怪了。
他笑笑,开口第一句话。
这个时候天上开始下起小雨。
我没有理他,尽管我心里激荡得很厉害,但我依然默默地站在妻的面前。
他坐在我背后,开始自言自语。
一句句从身后传来。
那天晚上,我知道是你,在楼梯口。
他闭上眼睛。
那一瞬间,我像看到三年前的自己。
他深深吸了口气,连那天的气味都那么清楚。
三年前,那天半夜我走上楼梯,看见她。
天亮前,我拍了一张她的照片。
她笑了笑,对我说,我可以住在你这里吗?
那些天,我常常可以听到半夜厕所里的哭声。
她捂着嘴,但是我听得见。
有时候我们一起去逛街,路过某个店的时候,她会突然发呆。
有一次我们看电视,在放一个电影。
看到一半,她会求我转台。
我装作一切都不知道。
但她不能。
她也很努力,但她装不了,因为她开始呕吐。
一天晚上,我站在厕所门外,闭着眼睛,再也忍受不住,跑到楼下的花园里。
把胃里的酸水和眼泪全吐出来。
抬起头的时候,她站在边上。
谢谢你,但我要走了。她笑着说。
我不让她走,我知道她无处可去,她不肯,闭着眼摇头。
我拉住她。
她回身冲我大叫,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!我不爱你!肚子里还有别人的孩子。
她捂住嘴。
为什么求婚的是你?为什么拉住我的人是你?
你想知道为什么吗?说到这里,他转过头来,微笑看着我。
三年零九个月前,那个时候,我在一个医院里住院。
有天夜里睡不着,去了急诊的输液室。
去那里看书。
那天晚上人很少,很冷。
我边上坐着一个女孩子,扎着马尾辫,正在吊针。
一个男人在她边上,微笑地看着她,握着她的手,不断地和她说话。
我看了她一夜。
安静而害羞。
她却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我一眼。
后来,我搬到了你楼下,我看着你们一起进出。
我感觉我离她好近。
我从没想到有一天,她会和我在一起。
这个时候,墓地里安静的只有雨点拍点石碑的声音。
气温似乎降了下来。
他依旧看着面前的山,慢慢地回忆。
我一直没有告诉她,为什么那天我会在医院里。
事实上,我已经在那里住了很久。
唯一的任务就是等死。
他看着我,笑了笑,血管里的病,说出来你也不懂。
如果那天她没有在楼梯口对我说那句话。
可能我已经烂在哪个角落里。
我们搬走,结婚,我尽可能对她好。
守口如瓶。
我知道我能付出的太多,时间又少。
那段时间真的很快乐,我们像无忧无虑的孩子。
直到有一天,一个真正的孩子出生。
她对我说,她爱我。
我除了点头别无办法。
因为我知道,她频繁说出这句话,只是在让自己相信。
这一切只有在夜晚,她看着孩子时,一切才显露出来。
我常常在睡梦中醒来。
她怔怔地坐在孩子边上,看着他。
原来,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,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,不是你爱的人在你身边而不爱你。
而是她以为她爱你,而你必须相信。
但终于她还是走了,在我不能承受的那天晚上。
她找到了你,你给她买了房子,一个星期去看她一次。
我一直看着你们。
不能打扰,虽然她不快乐,但她需要。
直到那天,我从医院拿完通知回来,我去了幼稚园,把孩子领回去。
你知道为什么我把孩子领回去吗?
因为我决定把她还给你。
他笑了笑。
我已经撑不下去了,我要她从此和你幸福地在一起,快乐单纯,你永远专一。
所以我必须先让她回来。
我才能开始。
我突然想到什么,整个人狂颤起来。
只是这“什么”太过惊骇,脑子里似乎有个念头显形,但心眼闭上,根本不敢看。
我脖子慢慢转过,看着他。
他用手一撑地,慢慢站起来,走到我边上。
你还不明白吗?她要回到你身边了。
他指着妻的墓碑。
她在这里,不是我要报复你,我不想她死。
只是希望她离开。
我再也没有说话。
不是我不想说,而是根本什么话也说不出。
爱到如此,我还能讲出什么。
我想问他,为什么要篡位,破坏。
现在也都不必问了,我想起他看到我再度出现时,脸上的笑容。
一个人为了所爱之人谋求幸福。
他的托付需要心安。
同样的,他选择离开。
而不是病死在她面前。
我不想从头到尾没有被爱,最后却只得到同情。
他对我说。
我离去的时候,久久望着他。
他的笑容里竟然有祝福。
两天后,我去了秘书那里。
我把一切都告诉她。
我以为她会有所动容,没想到只是淡淡听着我说。
我相信我走后她会难过。
一个星期后的一天,天没亮我就被闹钟吵醒。
坐起来,呆呆地看着窗外渐渐变亮。
七点的时候,我起床,开始整理屋子。
我理出了很多不再需要,或者不再敢于逼视的东西。
把它们全部打包。
我想放在屋子某处。
但想了想,还是果断地扔掉。
太阳升起来的时候,我去了超市。
买了速冻的鸡翅回家,路过碟片店,我又去买了一些韩国的影碟。
回到家后,我把这些全部放在合适的地方。
然后环顾了一下。
装作时光倒流,女儿站在我面前。
中午,我喝了一杯咖啡,坐了一会。
下午三点,我去了动物园。
女儿和他三点一刻出现在门口。
那是市内一个很大的动物园,由于是礼拜天,游人很多。
当时是下午三点一刻,他抱着孩子,女儿走在他边上,他们并肩从动物园门口走出来。
像一幅画。
他们说笑,她挽着他,走到马路边等车。
在街沿,他突然转头对女儿说了句什么。
女儿接过孩子,朝他点点头。
笑着拍拍他。
快点回来。
他微微一笑,朝马路对面走去。
他转身的时候朝我看了一眼,或者仅仅是朝我这边转身。
视线移过我,又自然地投向马路对面。
仅仅是一瞬间,完成了交接。
我知道,他会消失在车流中,然后选择一家乡村的小医院。
在病床上等待那一天。
我会去看他,告诉他女儿的现状。
那是一条非常宽的路,可以同时开六个车道。
我看着他慢慢隐没在车流之中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大概也只有几秒钟。我深吸了口气,一步步朝女儿走去。
心跳越来越急促。
她看到我的时候我距她只有两米。
一瞬间,她呆住了。
弒神天使
发表于 2008-2-2 10:25:15
我们安静地对望着。
她长发披肩,在下午阳光中熠熠闪光。
我先笑了笑。
嗨。
她也放松下来,好像被我启发,笑拍胸脯。
你怎么在这里?
什么你啊你的,没礼貌。我鼓起笑容,笑斥。
她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,嗤……
然后鼻子轻轻皱起来,眯起眼睛笑起来,那该叫你什么啊?
我想努力笑,但不再成功,转头看孩子,孩子好像还记得我,张开嘴朝我笑。
她似乎意识到,紧了紧孩子,含笑道。
你还好吗?
我还好吗?一言怎尽。
难以回答,只得反问。
你呢?还笑着,撑尊严。
她眨了眨眼,很好呀。
我们默默站着。
那段共同生活的日子又在彼此脑中呈现,只彼此笑笑。
只是彼此笑笑。
过了会,她好像想不出什么话,用手指了指马路对面,嗯——嗯,买水去了。
这个动作在我记忆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他用一个谎言离开。
她全无知晓,伸出手,有些调皮,有些满足地伸手朝马路对面指去。
当时下午的阳光照在她的笑脸上,还有伸出去的手。
突然有很奇怪的感觉。
我明知女儿毫无心机,恐怕是为了配合她,我依然顺着她的手指往那边看。
同时,一声巨大的刹车声扑面而来。
我呆呆地看着女儿,女儿怔怔地看着我,我们都有些错愕,女儿的手僵硬在半空。
手指神经性地微微一颤。
两秒钟后,我第一个反应过来,转身拨开人群。
往那边冲去。
一辆卡车停在其中一个车道上,司机一脸惊惶地站在车门边,身后许多车都安静地排着。
人群慢慢围过。
他躺在车前的柏油马路上。
我慢慢朝他走进,蹲下来看着他。
他尚有余温,看着我,脸上挂着一丝微笑。
胸膛起伏。
朝我伸出手来。
我看着他,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面试时,到我公司来,在办公室看到我的情景。
还有他和我在一起工作。
后来残忍的微笑,很多场景突然一下子涌到面前。
我闭眼,再睁开,终于咬紧牙关,点了点头。
终于伸出手握住他的手,紧紧握住。
那时他早已失去余温。
2008.02.01 16:47
---[楼主]:ー糹魷魚(471100032) 回复
16楼:
直到很久之后,我都无法确认,为什么他最后用这种方式来结束。
是在向我赎罪,还是向女儿表白。
或许是累了,更或者事到临头,真的无法承受。
我们总觉得我们足够坚强到承受一切。
事实上我们不能。
所谓的一切,只是我们能想象到的。
尽管如此,我们也只能承受其中一小部分。
那时,我一直握着他的手,尽管已经冰凉。
等我回过头的时候。
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我身后,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。
只是怔怔地看着,既像看到,又像没有看到。
只是眼睛每过几秒,会微微眨一眨。
直到有人报警,直到尸体被抬走,直到人群慢慢散开,她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。
我站起来,走过她身边,搂了搂她。
她一动不动。
我背着孩子,把她拉回了家,一路上她极乖,只是手被我牵着。
坐在车里,也一动不动,任凭我把她带回家。
整整一个星期,她再没有说过话。
安安静静地,看着墙壁,一坐就是一天。
无论我与她说什么话,她都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我,像是听不懂,又像是根本没有在听。
或者说,她根本不再认得我。
她已拒绝一切。
我心中明白,长久以来,女儿都在为着心中的某种东西去努力,去颠沛。
尽管吃尽苦头,她依然不放弃,仍然相信。
为此,她从未安稳和幸福过。
直到他出现,来来去去,她终于说服自己,可以彻底告别过去。
她真正爱上他,以为可以长此以往。
然而她只看到一具尸体。
他的死,绷断了她脑中最后一根弦。
一个星期后的一天,我从外面回来,回大楼的时候看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来了。
正站在楼下,眼巴巴地望着楼上。
我分辨不出她望的究竟是哪一扇窗户。
是我们的家,还是那间收容她的屋子。
我轻轻走过去,牵住她手,带着她上楼。
在进楼的那一瞬间,我突然眼眶发热。
你不认识我了吗?
我牵着她的手,带她上楼。
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到我家来吗?
因为明天要拍那个广告,要早起,前一天你住在我家,就是在这里,你敲的门。
我开门之后,你大声说,你家真破。
我把门关上,在猫眼里看你,发现你不见了,我吓了一跳,开门后发现你笑嘻嘻地蹲在门下面。
记得吗?
女儿安静站着,好像我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。
那天,我给你做鸡翅吃,你在门外等得不耐烦,一直冲进来,说我要饿死你。
我给你一块。
弒神天使
发表于 2008-2-2 10:25:24
你很怀疑地撕下一块给我,问我能吃吗?
我吃完后点头,然后你笑着搂住我,说爸爸,我孝顺吧?
我才知道上你恶当,记得吗?就是在这里。
女儿牵着我的手,呆呆看着灶台。
我吸了口气,忍住眼泪,把她从厨房往电视机边拉。
那天吃完晚饭,我们在这里一起看《我的野蛮女友》。
我一直在东张西望,你一直在扳我的头。
我真的觉得难看啊。
看完之后你认真地建议,让我被你打一巴掌,你就正式变成我女朋友了。
我没有采纳,你满屋子追我。
记得吗?你看就是这张影碟啊,喏,我没扔掉。
你想打我吗?你可以现在打啊。
我望着她,鼓励地看着她,她依然站在我面前,无动于衷。
我笑了笑,拉起她,指给她门边。
那天晚上你站在这里说要回去了,我其实不想你走,我就说了,然后你好像受了很大侮辱的样子,恶狠狠地看我。
我很内疚,把你送到门口。
你看着我,笑嘻嘻地从书包里抽出一件睡衣,说你本来就没想走。
而且要一直赖在这里。
对吗?
我恳求地望着她。
她只是呆呆望着我。
……对吗?
我鼻子发酸,仍使劲地问她,你说一直要赖在这里的,对吗?
那一个月,我一直翻来覆去地和女儿说着我们的过去,我们身边点点滴滴发生过的事情。
她会很安静地听着,眼睛眨也不眨,我说得眉飞色舞,然后声音渐渐低下去。
她盯着眼前一个虚无的点,始终没有动过。
一个月后的一天,我去了酒吧。
那个几年前女儿做DANCING QUEEN的酒吧。
坐在人群中,呆呆看着台上,震耳欲聋的音乐下,一个妖艳的女人在上面扭动着腰肢。
想象着,上面是那个三年前调皮的女孩。
我一边喝酒,一边笑。
人事流转,我们还怎么回到从前。
一个多小时后,我买了单,摇摇晃晃地离开柜台。
事情就发生在我离开门的一刹那。
一个女人与我擦肩而过。
我出门,她进门。
徐徐交错。
有时候所有的事情就发生在一念之间。
等到我意识过来,我已经抓住她手腕。
只是心中火花爆开的瞬间。
她转过头来。
我慢慢颤抖起来。
我们对视着。
我认出她。
她恐怕也是,朝我笑起来。
那个三年前我带回家的妓女。
那天晚上,那个妓女又跟了我回家。
开门的时候,我的手使劲地发抖。
钥匙两次都掉在地上。
门好不容易打开,我装作没有看见沙发上的女儿,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往卧室走去。
弒神天使
发表于 2008-2-2 10:25:33
经过女儿怔怔地看着我们的眼神。
五步路,竟走了我三年。
关上卧室门,我把皮夹里的钱统统翻出来,神经质地洒在床上。
那妓女笑。
我闭起眼睛,站在门口,跪了下来。
没过多久,她的呻吟开始在房间里弥漫开来。
我跪在门边,使劲捏住门把。
眼泪滚落下来。
每一声都刺穿耳膜。
是的,同一个女人,同一个场景。
我不得不如此。
仿佛时光倒流,好像中间的三年,这一切的一切从未发生过。
时间一分分过去,十分钟后,我擦干脸,走出门,浑身已被汗湿透。
女儿低着头坐在沙发上。
长发遮住脸庞,仍然一动不动。
那一瞬间,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我慢慢走过去,跪在她面前,用手捋开她零乱的头发。
她面无表情。
但眼角赫然有一滴眼泪。
她怔怔地看着我,眼泪无声流下脸庞。
我轻轻地抱住她,感觉她顺势就在我颈后,我的脖颈很快就被打湿。
然而她仍是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。
不知抱了多久,小房间的孩子不知何时走出来。
大睁眼睛看着我们。
看了会,牙牙唤了声,爸爸。
这个时候,女儿的肩膀抽搐了一下。
她仿佛被什么突然击中。
开始浑身发抖,然后大口吸气。
我反复摩擦她的背脊,一次,两次,三次。
一分钟后,她终于像咳嗽一般,咳了出来,瞬即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我紧紧抱住她,用尽气力。
这种哭声是我从未听过的。
纵然一年前再次遇见的那晚,她也在雨中哭泣,然而此时,却仿如一头濒死的兽。
这时,突然隐约听到歌的声音,那个挪威的女歌手。
歌声竟然似楼下传来。
我留了一根琴弦,在我走的那天。
从此心中的曲子,无法完全。
我带走所有的爱,在我走的那天。
因为你说过永远。
五分钟后,她开始失控。
不断地推我,咬我,打我。用手推我的脸,撕扯我的头发。
要把我推开。
我的脸被她抓出血来,不能擦。
她的手上都是我的头发。
我仍死死抱住她,因为我知道,一旦放手,她将分崩离析。
她开始尖叫,狂叫着哭。
她推我,推不开。
朝我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,皮开肉绽。
她在让我感受她此时心中的痛楚。
然而我除了抱紧她外毫无办法。
走后的一百零五天,我唱过海角天边,
断绝了思念。
走后的一百零七天,我望见沧海桑田,
弒神天使
发表于 2008-2-2 10:25:59
还有那炊烟,
多么像我的琴弦。
记忆中,
我的琴弦。
就像一场暴风雨,一个小时后,她慢慢平复下来,不断地喘息,抽泣。
我慢慢放开她,捧住她脸,托起来。
她眼睛抬起来,噙满泪水。
爸爸……
我擦去她眼泪,死命抱她。
不知何年何月。
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,我再也不能放手。
此生此生,再不能放开了。
孩子在边上瞪大眼睛看着我们,对他来说,一切都未曾发生。
三年前的那天晚上,你第一次睡在我边上。
我们手牵着手,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,黑夜就在我们边上走过。
凌晨的时候,一丝光透进窗帘。
你突然翻身,笑嘻嘻地看着我,露出两颗虎牙。
你吻下来。
那是我们第一次做爱。
天还未亮,我们就起身出了家门。
赶到公司门口,一队人已经集合。
我们坐上巴士,在这个渐渐亮起的城市开着。
开到码头,我们一起坐上快艇。
去了邻近的一个小岛。
在快艇上,我和导演商量着一会拍摄的进程,时不时斜眼望你。
你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浪花。
一会站起身,走到小卖部,买了茶叶蛋回来。
继续看着浪花,一口口吃着。
到了岛上的时候,天已大亮,阳光洒在海面上。
还有海滩后的树。
你大叫一声跳下海滩。
我在边上,一边工作,一边微笑看你。
中午的时候,我们开始拍摄。
我坐在一边,看着一大群人围着你,你却旁若无人般笑着。
我远远看着你,渐渐觉得与你很远。
我一个人在岛上走了很久,发现了那里的小木屋,那是晚上我们要住的地方。
回到海滩,进度已七七八八。
太阳也已快下山,一天的进程便已到此。
你正在和导演与工作人员嬉笑。
看到我走来,便如不认识般,继续与他们说笑。
我和你们一起吃着小饭馆里的海鲜。
听你讲学校里的好玩事。
从下了船后,我们便不再说过一句话。
回到岛中的小木屋时,已经是夜晚了。
我躺在房间里。
隔壁的你正在做什么呢,是不是和我一样想念?
是不是一样和我想念彼此将来。
我披上外套,悄悄走出旅馆。
步行十分钟,来到海滩。
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,夜空繁星点点。
海滩上空无一人。
只有潮起潮落。
我朝海走去,突然依稀看到远处,一个女孩子蹲在沙滩上。
正在拿手指划划写写。
我慢慢向你走近。
你觉察到我,在我在你身边时,转过头朝我嫣然一笑。
你在做什么?
玩。
穿得好少。
你来做什么?
我想你。
那你今天干吗不理我?
我理你的。
嘁……那你疼我吗?
嗯。
会保护我吗?
嗯。
如果有人欺负我呢?
我扁他。
如果你不爱我了呢。
我不会。
如果我不爱你了呢。
你会吗?
我有说过爱你吗?
我笑笑,不来与你争辩。
在海浪处走了两步。
你突然轻声说了句。
你是头猪。
这时海涛汹涌而来,远处浮标点点。
我转身。
什么?
你看着我,笑着。
然后你冲过来,我一把抱住你。
爸爸。
嗯。
爸爸。
嗯?
爸爸!她笑起来。
我会怀上你的孩子吗?
那年,我27,她19。
頭児
发表于 2008-2-2 14:35:21
哦
年纪好像跟我跟某某差不多
没什么的.
小麽麽
发表于 2008-2-2 21:08:26
改變某些元素後可以拿來拍成RO傳奇的愛情連續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