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世轮回（转）

传说，
两个人在七世轮回中都能相爱，
那么他们会永生永世在一起。
但如果在某一世断了，
他们将承载永生永世的苦。

《零》
弦桐在我面前倒下的片刻，我明白，他走了，退出了，从我的世界。
弦桐眉头紧皱，额中央凹凸起伏，像极了鸿沟，不可逾越。他看着我，眼中似有光芒，且最终走向暗淡。他神情哀怨，脸上溢满问号，看得我颤抖，直至彷徨，看得我恍惚间忘记了将手从那把剑柄上移开。 而剑锋的另一端，早已深深地沁入了弦桐的腹中。迷离，且专注。
弦桐腥红的血从腹中汩汩涌出，在地上四散开来，随后绽放，似我妹妹迷人羞涩的微笑。
是的，弦桐背叛了她。
为妹妹一颗易碎的心。
弦桐对我说，他找不到途径挽回了。他说这话时树叶沙沙作响，天空上有在雁飞过，给蓝天白云留下痕迹，也给我心里。那叶、那雁、那话、那回忆……一切的一切汹涌着操控我将剑刺了进去。我是眩晕空洞，他是来不及闪躲。命中注定般，情节的安排。
弦桐倒在了我怀里。他脸变得惨白，他的唇已干，却在微动。我知道，弦桐有话要说。我把耳俯了上去，他气若游丝，但我还是听清了，他说对不起……我想听这话的人应是我的妹妹，那个甘愿为他去死的女子。无论怎样，都是他的错，无论怎样，他都不可原谅。
即使我和我妹妹一样地，爱他。
我并没有逼他说出那个女子的姓名。他不说，只是徒留伤悲。但他偏要告诉我，用他那最后一句话的份额。
弦桐闭上了双眼，再不能睁开。两行清泪从我眼眶中滑出，我于刹那间明白了弦桐所有的情感，所有的无奈。这是怎样一种心心相惜。
我拔出来他腹中那把浸满鲜血的剑。剑身上的血顺着亮得刺眼的剑锋滴下最后一滴，画上休止符。
真的好疼。我把剑送入自己腹中后，躺了下去，躺在弦桐身边。我怕，赶不上弦桐去轮回的脚步。我要， 在下一世继续这缘起缘灭。
我了解了，那份无可奈何，我了解了，我要解脱。
你说，那个女子叫禾洛，我爱她。
你应该知道，我就是禾洛，被你深爱也深爱你的禾洛。

《壹》
公元前1217年。冥界。
白只是一个小鬼，不起眼的小鬼。她每天站在冥界至高无上的大殿中，枯燥且无味。看多了离别，看多了选择，自然让她变得麻木。
白无聊的时候就对自己说，不过如此，不过如此。纵然自己有再娇好的面容，也敌不过短短50年的寿命，小鬼仅有的寿命。过了那一刻，身体就会灰飞烟灭，不复存在。
黑是冥界的鬼王。专门捕捉死去之人的灵魂，早已厌倦。他可以说服自己不顾成河的泪水，将时辰已过的魂用重重的铁链捕走，并伴以冷漠的眼神。
这是黑第一次亲手将鬼魂送到大殿。因为此人太于执拗，不肯归去。黑也是第一次感到如此阴冷，凭借他敏感的直觉。
的确，大殿是冥界最为阴森的地方。冥王的宝座用千年寒冰制成，冷气不断飘散，从没有停歇。
黑有些承受不住了，瞬间的恐怖，这透骨的冷让他不能适应。
黑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无所顾忌地四处环望，留心这个宫殿中每个角落。也许就是一个刹那，也许是早已锻造出的永恒，像一个漩涡，黑毫无防备地涉入其中。
在白看到黑那双晶莹的瞳仁时，她觉得自己走进了有扇门，里面藏满了幸福甜美的蜜。她不明白这代表什么，但白还是察觉到异样的存在。
在黑看到白的第一眼后就再也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。他开始在这个宫殿中停止觉得寒冷，他感到自己已经沦陷。
没有理由，亦没有因果。
在白满49岁的那天她对黑轻语，明天的同一个时候，我就要离开你了。黑仍旧是孤冷的表情，他坚定地说，我不会让离别发生，我们是要永世的。
这应该算做此生最长久的承诺。
一丝生机在黑脑海中闪现，他说，也许，我们可以试试———“七世轮回”……
“‘七世轮回’”？什么‘七世轮回’？”白眨了眨眼睛。
传说，两个人在七世轮回中都能相爱，那么他们会永生在一起。黑说这话时，在叹息。他知道，如果在某一世断了，他们将承载永生的苦，最重要的，是两人不会再相遇。
但黑和白都相信，彼此的信念会战胜一切。况且，这是惟一一条持续下去的路，别无选择。
阎王在百般规劝失败后，由他们放任。阎王说，去奈何桥吧，孟婆在那等着你们。
黑与白在奈何桥上相互望了望，彼此点了点头，是那样坚定与执著。
孟婆抚摸着白的头，轻叹，孩子们啊。她让黑与白吃下“七世轮回丹”，以及那碗汤，曾经多少痴男怨女盼望的汤。
就这样踏上漫长的旅途。
这仅是他们的第一世。是的，在这一世，他们如此相爱。

《贰》
公元前791年，冥界大殿。
世上有三界，仙、凡、冥，而我，是冥界的王。
没有谁会了解我坐在冷得彻骨的宝座上翻看生死簿时的寂寞。每天成千上万的人经历死亡。可怕与喜悦心情交织。
有人渴望轮回。有人恳求我，说只想留在这里，永远不要再面对凡界的苦痛。有人，哭泣着要继续前缘，那份无法割舍无比留恋的缘。
形形色色，众生百态。
几百年一晃而过。犹记得四百年前这里有两个孩子，黑，白。他们曾不悔地站在我面前，发誓尝试“七世轮回”。
那一刻，我的心，多么痛苦。我有种说“不要”的冲动，但是，我不能。因为“七世轮回”里，蕴藏着冥界中最大的秘密。说出来，我会瞬间消失。
孟婆说，一切不是我的过错。都是注定。
我问她，黑和白现在还好吗？第二世度过了吗？
他们在赶往第三世的路上。第二世，两个人青梅竹马，成年后结婚生子，平淡的生活，并无波澜。第一世种的因，第二世结成果。同一时间死去，同一时间吃下第二粒“七世轮回丹”。孟婆轻松的话语将二人的第二世简单带过，可谁又知道他们这一世将换来多少代价。
尽管短短数十寒暑，相爱的人能终生厮守又有几许？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。
“七世轮回丹”可起了作用？
是。孟婆答道。
那我就放心了。
这一丝丝的宽慰稍稍抚暖了我的心。那种看似单调普通的日子，将成为他们二人将来的渴求。爱，会因时间的存在而渐渐转化成为责任与依赖。
第二世，爱的并不轰轰烈烈，但甜美可细细咀嚼。
是的，这一世，他们如此相爱。

《叁》
公元前210年，秦暴政。
疾苦，这个村落中不断有人饿死，也有人被官吏抓去，说是秦王的命令，修筑一个足有万里之长的防御之城。
哭泣的分别，因为明白，一去，复返的机会小之又小。官兵嘶吼，鸡鸣狗叫，早已惨绝人寰。
明正也被抓走了，但他的妻子坚信，我的明正答应过我，他一定会回来。
这天夜里，她听见门外的声响，就蹑有蹑脚出去张望。有一个人，趴在她家门口，她差点惊叫出声来。虽然胆怯，却仍旧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。天啊，竟然是她天天惦念的明正。
早已遍体鳞伤的明正奄奄一息。满身都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，让他的妻子忍不住落下泪来。肉已绽开，干燥的血渍沾满伤口四周，如同在守侯自己最后一块阵地般倔强不肯褪去。明正说，答应你的，我做到了，我逃回到你身边，见你最后一面了。说完这话，他就断了气。
一条白绫，从房梁上笔直地垂下来，白得闪着光，像一曲挽歌，唱着他们的悲哀。
明明灭灭，恍恍惚惚，停驻奈何桥。吃下一粒丸，突然脑海中斗转千年。我记起了黑，记起了七世的誓言，一切的一切。
孟婆微笑，她说，记起来就好，记起来就好，“七世轮回丹”起了作用，看来这一世，你们也度过了。原来，那粒让我拥有以往全部记忆的药丸叫做“七世轮回丹”。
明正呢？我问。
他来过了，和你一样，都记起来了。
那就好。我微笑。
仰起头，把那碗汤一饮而尽。不知为何，我仿佛看到了孟婆眼中闪烁着伤悲。我想，可能仅仅是个错觉。
这是我们的第二世。是的，在这一世，我们如此相爱。

《肆》
公元398年，乱世。曹府。
“放我出去，放我出去。”曹家大小姐正奋力打着门窗，即使她知道，那些原本用纸成一捅就破的窗早已用木板牢牢地钉紧。显然，没有胜算。困兽犹斗，或许不为挣脱，仅仅在宣告着她的顽固，与坚决。
已经是第二次被母亲锁在这间屋子里。私奔末遂。
手因猛烈的碰已生疼至麻木，可是和心痛相比，这又算得了什么。她哽咽地唤着，母亲，快来，快我放走吧。明知不可能，却仍旧呼喊，是否该算做一种漫无止境的妥协。
是的，是母亲的声音。她一下子提起了精神，仿佛看到了希望。
母亲站在门外对她说，果儿，我为你准备好了一切，三天后嫁到梁家，不得违逆。曹果所有的幻想在一瞬间破灭，弹指间，因母亲的安排而走投无路。惟一庆幸是她重获自由，只有三天的自由。有时，足够了，三天足以改变一切。她想。
第二天夜里，曹果终究还是逃了出来。第三次私奔，没有选择。
她望着眼前这个名叫程因的男子，欲要记牢他的容颜。他说，果儿，你要看清这张脸，是如此颓败与戚悲。
两个人选择好一条陌生的山路，为了胜利逃亡，于是不会蠢到重复失败。浓密的丛林，因天色的漆黑看不到方向。天公并不作美，清脆轰鸣的雷声带来了瓢泼的雨，冷得颤抖只得相拥，这荒野之地，无从躲避。
曹果恨啊，她哭泣对天喊，我们苦，为什么，相爱不能在一起？你都阻挠，你不成全。天，为什么，我们犯了怎样的过错？
曹果不顾一切地奔跑，她要抗争，却不懂得早已被操纵。
忽而脚下一滑，那面前就是悬崖，是峭壁，深不见底。程因把手伸了过来，彼此握紧，一齐跌了下去。没有存活的几率，程因伴着疼痛说，我们终于能……不知曹果有没有听到。
周围的村民发现后报了官，尸体被送回了曹家。曹家上下哭声震天，他们都听说大小姐与那男子的手用尽了力气也没能分开。
在吃下“七世轮回丹”后我记起这是我第四次见孟婆。
她说我突然变得无比沧桑。我承认，如同洗礼那样，长大，这是我的必经之路。
我有股冲动问她，可预见到我的未来？
孟婆说她问过了王。
答案呢？
王说，所有的事情在霎时开启直至呈现，酿就于未来。
我想，可能，可能只是磨练。我必须承担的考验。
不管怎样，这是我们的第四世。在这一世，我们如此相爱。

《伍》
公元首862年，转折。
那把剑，一寸一寸地深入进我的腹中。
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体与剑身不断纠结，交错，而后最终退让。像原野上一离一离的枯草，演绎着生命。
它们破解了四个字：地老天荒。
意志于刹那间崩溃，在剑完完全全停止住前进后才来得及思考，我确认了那把剑的操纵者。曾经就是她对我微笑，就是她出现在我的梦中，也是她的呼吸，她的慌张，她的瑟缩。
禾洛，我爱的禾洛，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。
天旋地转。我似乎倒下了，倒在禾洛怀中。 回忆汹涌着冲向心头。我想到了哭泣的禾沫，我今生亏欠的禾沫，她柔和的话语，清秀的面庞。潜意识我对禾沫说了句，对不起……在禾洛的耳旁。我嗅到了禾洛的味道，如茉莉花的香味，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。
总是认为禾洛有一种让我沉醉的魔力，像前世注定般。
力量早已游走，途径大概是被抽离。禾洛就这样抱我在怀里，于是即便死，情节也变得无懈可击。惟一遗憾是她从来没有唤过我弦桐，我的名。
我对禾洛说的最后一句话是，那个女子叫禾洛，我爱她。
在我吃下第五粒“七世轮回丹”后。孟婆轻柔地叫我，黑。这五世，她一直都叫我黑。
我问她，我的白呢，第五世，她是谁？
她是禾洛，你爱的，也爱你的。
禾洛，爱我？我的世界又一次被瓦解。为什么会这样？那我死后给禾洛留下怎样不可承担的苦痛。
不会的，她不会觉得难过。看，她也来了。
我顺着孟婆手指的方向望去，果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孔。我一下子想要笑，笑爱的坎坷，笑自己被天玩弄，笑这样也好。
孟婆说我们渐行渐远。这话令人心悸。
往事一幕幕，翻来覆去，不得不承认危险的存在。好渴望平平凡凡在一起生活一辈子，没有波澜。事与愿违，坚持相爱却把自己弄得千疮百孔，倦了，有些倦了。无所谓公平与不公平，当初自己的选择，面对时时候要勇敢与坚强。
眼前的她，不知我该唤作什么。白？曹果？还是禾洛？我们彼此望了望，似乎都在努力记住对方的面容，怕这一别，无法预料到自己的未来。

《陆》
公元1517年，淡淡流淌，时光。
我是这王府中最小的郡主，惟一的郡主。集万千宠爱于一身，享受着我那些小小的幸福。
母亲是父王的正室，她总是用温柔的话语对我说，柔儿，有了你才让我完整。然后我就似懂非懂地眨巴眨巴眼睛，躲在母亲的怀中，偷偷想南泽，我的小哥哥。这是每天最快乐的时光。
南泽是庶出，比我大两岁。我还有两个同父同母的哥哥，一个大我七岁，另一个足有十岁。他们早已成为父王在*******的助手，我几乎记不得他们的模样。但，南泽，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的脑海中，抑或我的心中。
记得在我九岁那年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，南泽被我的嫡兄推倒在地。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南泽哭泣，我以为他疼，就忙跑上前去。可南泽只是抽泣着对我的嫡兄说，我求你们，不要骂我娘。
的确，在府中，有不少关于父王侧室兰姨的流言。但孰是孰非，都与南泽无关。
嫡兄因我的出现拂袖而去，我在他的背后喊，你们不许再欺负南泽。那是一种竭尽全力，因为南泽的无助，会让我心疼。
那天我对他说，哥，我会一直在你身旁。南泽突然揽我入怀，一时我手足无措。他只是在我耳旁轻唤，柔儿，柔儿。
光阴带来的故事总在我脑中挥之不去，记忆中最多的还是南泽夏日阳光般的微笑。那微笑出现在田野，在树林，在蓝天白云下，即使他早已离开我，不能再见。
在母亲怀中，我抚摸着自己的左手背，那儿有一块胎记，貌似飞舞中的蝴蝶。我觉得自己又贴近了南泽一点儿，因为在他的右手背，也有一块胎记，同一种模样。
哥，你就这样走了。哥，我想你。
如果不是为了救我，你不会让下坠的花盆直击头部，鲜血向外涌着，吓得我不知所措。你仍旧用最后的力气对我说不要害怕。哥，你好傻。
我的泪无止境地淌出，沾湿了母亲的衣衫。她说，柔儿，你又哭了，我红着眼圈望着母亲无比怜惜的双眼，说，如果南泽今生不是我的哥哥该有多好。
傻孩子，都是前世注定的，不能挑选。
那我就做出一个可以选择的决定，母亲，我要永远留在你的身边。
母亲无言以对。
还好，我有与南泽的从前，这应该算作一种陪伴，一种偿还。
终其一生不能忘记，连孟婆都不知道这算不算爱。她说我们之间是一段孽缘，我明白这叫作时过境迁。
誓言仍旧回荡在耳畔，我想，我要，永续前缘。

《柒》
公元2003年，事关结局。
影迷见面会。无数台照相机交错着喀嚓喀嚓作响，闪光灯晃出一道道亮光，入潮涌动，挤进挤出。
所有壮观的景象都是为了台上的他而存在。人们疯狂捕捉他帅气的面容，诱人的微笑。
她，人群中普通的一个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拼命地尖叫只是沉默，如此安静。她盯着他左手食指上那枚古银色的戒，不反射出一丝光泽，只是信仰，代表她的誓言。
这情景好象在很早很早以前发生过，大概有几千年。但这次，他没有发现她，在享受完被崇拜的快感后，扬长而去。
她低下头，失望与落寞充斥了她的心灵。似乎能记起漫长的岁月中发生的一切，恍惚之中又都遗留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。
他们之间不会再有瓜葛。她预感到关于故事，就至此结束。

《END》
孟婆问冥王，“七世轮回丹”怎么只有六颗？
这并不稀奇。
那第七世后他们怎么回忆起前世？
想不起更好。想起只是徒增痛苦。第七世，是他们度不过的劫。
原来，您早就知道。
是的，这必定成为结局。
孟婆转身走了，她安慰自己，诸多悲剧，这仅是其中之一。
错过什么，忽略什么，在脚步一快一慢间，赶不上，等不到。
七世轮回，终究空空如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