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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捉影 捕风>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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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⒈値;鈈洅苸ヽ 发表于 2006-11-23 18:23:47 | 只看该作者
后篇《捕风》
或许不是一个恰当的时候,可周熙熙突然对广播台里播放的日语歌产生了相当的兴趣。她开始在闲暇时间里寻找相关的资料。而播放歌曲 的广播员说cd盘是点这歌的男生拿来的,并不是他们库里的资料。
那么,最简单方法是直接找卓航问一问就好。
却突然听见了他要参加外语竞赛,随后一个星期都将远赴外地的消息。
这让周熙熙非常郁闷。算起来,从康复后回到学校,一直都还没见到他。不过又很快地替卓航高兴起来。被选为学校代表之一出赛,怎么 听都是件很了不起的事。
因为他并不像是那么标准的好学生。
虽然眼下好学生也未必都固定成一个模样:带着古板的眼镜神色严峻,常常不整边幅,并羞与和旁人为伍。时代在进步,好学生也可以很 平常。但是,一个可以逃晚自习在操场上吹风的人,不应该是那种标准的优等生吧。不知是不是哪根神经的作用,使他即便简简单单说句 话,也会给人留下戏谑的印象。
这一点令周熙熙心情激动。以至于开始期待卓航会在回来后,会跟自己聊起那个地方的话题。
非常幼稚的念头。
但,为什么不期待呢。
四个月前,周熙熙刚刚探听到男生的名字没多久,在周日去影院的电车上,惊讶地遇见了他。两个人互相询问了几句,发现是去看同一场 电影。于是一下气氛变得更热络了起来。男生甚至在先下了车后,回过身对周熙熙伸出了手。
电影是某个欧洲国家制作的,开场前,两人的话题就自然转到那个国度。
因为男生说他小时候曾随父亲去过那里。周熙熙一惊一吓地说“是吗”,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,已经晚了,低头绞着手指。
男生没有在意,笑着说:“是很漂亮的,值得再去一次的地方哦。”
他想了想,挑着要点讲给周熙熙听。
秋天的树叶变成丰富的黄和红,会铺满整条路。两边的花田静静舒展,很远的地方会开过一辆小卡车,突突突地声音缓慢地传过来。在那 里吃非常鲜美的鱼,他们把鱼包在树叶里烤,能散发出刺鼻的香味。
自己曾经在树林里迷路,是位中年妇女领他出来。现在想想,也许那是什么树林里的妖精也说不定。
下雨的傍晚,四周的河水冲涨上来,卷走许多叶枝。还冲走了父亲的一只鞋。男人恼怒地光着一只脚回家。他刚刚笑了两声,脑袋上就挨 了父亲不客气的一下……
由于灯光突然熄灭,预示着电影即将开始,男生的话也自然而然地终止了。
宽屏幕上很快出现了那个国家的文字。上面再盖住翻译后的中文。片头过去,女主演的身影在镜头前出现。是很温柔美丽的脸。
但是周熙熙完全没有看进去。
她的手腕下跳跃着颤抖的血管。每一次的循环,冲入心脏,周游全身。都还在他的句子里离不开。
因为它在这些描述的语句里变成拥有无数动人情节的土地。虽然它又遥远,又陌生,可因为坐在身边的男生,黑暗的电影院里他的声音还 留在某个地方没有消散,那遥远又陌生的国度突然成了一个柔软的凹陷。
电影结束后男生提议也到了吃饭的时间,如果周熙熙没有其他约会的话,两人可以在就近的饭店坐一坐。这期间他曾经带着不可置信的口 吻说“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,真有趣哈”。当时周熙熙咬着橙汁里的冰块,没有解释说“可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”,呵呵笑着就 算搪塞过去。
因为知道了名字,可以明确听见自己的心声。自下而上,缓慢地回荡在四肢百骇。
是了,现在它有了可以呼唤的名字,于是声音变得肆无忌惮。
会有一个星期,在学校里也见不到。
虽然之前也有好多天没碰面了,可这回是实打实的,周熙熙忍不住有点失落。她把时间打发在寻找那首日语歌、睡觉和做练习上。有时候 看见下了体育课的班级,还是会忍不住在里面找一找自己熟悉的人影。
虽然明知道他不在。
周熙熙突然决定发一下花痴。
她手里握有卓航家的地址。也是通过那个学姐的联络簿搞到手的。记载在小本子后方的“卓航:某某路某某弄某某号”。无意中瞥到的, 却在第一时间背诵了下来。好心的学姐对此还一无所知。可那是周熙熙三个月前最开心的一件事。
只是拿着地址,也不知道要做什么。
实在不能想象去他家敲门之类的举动。
所以那个地址静默了几个月。
但这一次,周熙熙决定,去看一看。尽管卓航应该已经离开去参加比赛了。但这反而使得她能够鼓起勇气。
于是周六这天,周熙熙坐上电车,朝城市某个陌生的角落出发。
坐的40路也是以前从没涉及过的双层巴士。车沿着江边开,暖热的风从窗口源源不绝地涌进来。梧桐树枝一次次擦过玻璃。遇到转弯的 时候,车身会些微地倾斜着。感觉挺吓人的。
这是他一直乘坐的巴士吧。
下了车,对着完全无知的街道茫然了一会,才开始找起门牌。最后在一家超市,一个水果批发店和一个五金店中间找到了小区的入口。她 一路走到那幢建筑的楼下,抬头看着六楼的某个窗户。有白色的和蓝色的衣物架在天空下。
她应该说出来么?
喊出他的名字,是不是就能在这里又奇迹般地遇见?
想告诉他,自己,或随便哪个谁都可以——
她是多么地想念他。
这个极速膨胀的念头在胸腔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,它们像是潮水般不断涌出吞没原先的堤防:
“我很想念你……”
“所以,希望你快回来。”
很想念你……
希望你快回来。
还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。
其实有过机会的。可梗住了,一咽,又吞回去。就一直没喊出口过。
是在春天的时候。春天给人最大的影响或许是睡眠。整片整片的人在课堂上歪着脑袋,然后被老师气急败坏地揪醒。周熙熙不敢在课上挨 批评,于是总躲到图书馆里去。那次她确实困厉害了,睡得很深,等到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傍晚。
迷迷糊糊地看见坐在桌对面的人,托着下巴正在对自己笑:
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后来,等周熙熙看清对方,面红耳赤,想要说话又找不到内容的时候,男生才站起身,用很平常的语气说:“你再不走的话,我可能只好 把你关在这里了。”
“诶?”
“今天我当值。”男生指指脚下,“图书馆应该在四点半关门的。”
“啊!”周熙熙抬起手腕,快五点了,“……真、真不好意思!”
“这里关闭的时间一直也没个准。”男生接过周熙熙递来的书,“不用在意。”
“可……还是很抱歉……”
“真这么难受的话,”他举过手把书插进架子,“下次请我看电影就好了。”
又微笑着追加一句:“和你看电影还挺有趣的。”
那次是差点就喊出了他的名字。可怎么搞的呢,还是一紧张,又缩了回去,只忙不迭地点头说:“行行,什么时候请都行。”
卓航去比赛的期间,周熙熙唯一获得的成就是,她终于知道了那首歌叫什么名字,虽然还不知道演唱者是谁。不过知道了它叫《捕风》也 算不错了。就和刚刚得知高三死去的少年名叫叶旭一样。因为名字的关系,而对事物本身有了更重的认识。
更何况知道了名字的话,在网上搜索下载,应该就容易得多了吧。以后如果向别人介绍起“我很喜欢的一首歌曲”,也不至于说出“呃, 但还不知道它的名字”。
《捕风》。
当这颇漫长的一个星期终于过去后。传来了学校在比赛中得奖的消息。周熙熙模糊地听见,似乎拿了团队三等奖,还有两个个人二等奖之 类的。
会有卓航吗?
然后很快地,周一的国旗下讲话,校长便宣布了这个好消息。他的声音一扫当初谈到“大家需以叶旭同学的不幸遭遇为警醒”时的压抑和 颓唐,言辞里全是洋溢的骄傲。周熙熙不断地朝高三的队伍望过去,只是中间隔了太多班级,看不见卓航在哪里。
获奖名单被读得十分铿锵有力,在一个个名字过去后,便有参赛选手走上主席台,接过奖状,鞠躬,再走回去。
一直读到“卓航”。
“卓航”获得了个人的二等奖。
周熙熙几乎要踮起脚来,全心全意的激动在身上流出微微的发麻。
有个男生穿过队伍,踏上台阶,然后走到校长面前。他拿过奖状,转过身。
不是黑发的,颀长清瘦的少年。
不是总在匆匆扫进的剪影里带着耳机的少年。
甚至不是在夜色中被模糊了轮廓的少年。
也不是电影院里声音没入黑暗的少年。
不是。
都不是。
无论黑暗有多么长,迟早会走到白昼的地方。
你看见了真相。
周熙熙找到了那位三年级的学姐。她没有顾及这么突兀的提问会不会引起对方的疑惑。反正,什么都不要紧了:
“呃,上次那张集体照,改天可以借我再看看么?”
“恩?”对方有些摸不着头脑,但随即反应着,“没问题啊,正好我今天就带着呢。”
拿出了照片。
“学姐你说,这个人叫卓航,是么?”周熙熙的手指点住那个熟悉的面孔。
“不是这个。这个才是啊。”女生把指头滑到了自己的另一边。
指着早上在主席台领奖的陌生的脸。
“……可我不是问,学姐你左边的么……”为什么要指到她右边去呢。
“诶?……你不是问我,‘站’在我‘左边’的男生么。那,他在照片上,就应该是在我右边的吧?”学姐也很莫名,“不对么?”
照片和现实的队列里,左右是互换的。
“……那……他是谁?”重新指回到那张脸上。
男生在手指下寂寂地笑着。
“他啊……”女生沉默地顿了顿,“你应该也知道的。”
“恩?”
“叫叶旭。嗯……就是那个……”
“哦。我知道。”
我知道。
可我不知道。
上午数学老师突然搞出一场随堂测试,虽然引来大众的不满,可这种规模的抗议显然没有作用。周熙熙的数学不差,可遇见考试,还是难 免心烦。最后的函数解析题好象非常难,她咬了半天笔头也没想出对策。
被测验打击过后的人们在中午休息时间都有点恹恹不振。周熙熙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。等同桌的女生抱着饭盒走过来,闻见排骨的味道还 反胃了一阵。但无事可作,还是和对方聊起了天。
“完了完了,那我肯定要倒霉了。”女生塞了一口饭,痛苦地捶着桌子,“错了好几个!”
“最后一题我怎么也解不出来。”周熙熙脑袋里还盘算着那些复杂的曲线。
“我才冤呢,本来都已经想出方法了,却把公式搞错了!全部白写!”
“搞错了?”
“嗯,搞错了啊。”
搞错了。
周熙熙趴在桌子上呵呵笑起来。过一会儿,出声问道,“我昨天在书里看见一个故事,你要不要听?”
“什么?”
“有个女生,一直暗恋一个男生。”
“哦。”
“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他的名字。不过也没关系。”
“嗯。”
“直到有一天,她打终于听到了男生的名字。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
“她搞错了。”
“搞错了?”
“她打听到的,其实不是那个男生的名字,而是别人的……”
“啊?哈?那不是喜欢错了吗?”女生哈哈笑起来,“真衰啊。”
“是啊,真衰。”周熙熙站起身,“好啦,你快去洗饭盒吧,排骨的味道闻得我都快抓狂了。”
只是捉影。
都是捕风。
周熙熙觉得,一定有哪个齿轮在契合中出了差错,随后一切在咯吱咯吱的声音中扭转去了别的地方。他以别的名字错误地存在于心里,那 么长的时间地错误地存在着,以至于连错,也要变成对的去。她在心里紧紧地包裹住关于“卓航”的全部,要把它织成温暖的茧。而真正 的他,在另一个名字里,消失在世界。
黑发的英俊的少年,也许本来可以更亲近也说不定。
可他在错误的名字里生存了太久,当终于接触到真相的时候,快速地破灭。
她曾经那么用力地,酸涩而坚持地用力地喜欢他。对他的喜欢充溢在空间的每个角落。却走错了门牌号码。
甚至在不是他家的窗口下放声大哭。
那明明不是他的家。
对和错,真和假,虚和实,交织缠绕扎成密实的团。
原来都是捉影。
都是捕风。
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第一次遇见“卓航”。其实还是错了。
错在什么地方。
两年前,高中入学才半个月。周熙熙和同桌的女生为了赶上某个明星演唱会,从冗长的新生训话里溜出来。她们出了演播厅的后门一路奔 跑,直到最后被堵在死胡同里。有面墙拦在眼前,没别的出口。于是周熙熙建议说,我们就翻墙出去吧。同行的女生受了她莫名的鼓舞, 没有想更多,也点头跟着说,好啊。
后来呢。
后来啊,周熙熙发现自己对这个项目显然估计不足。
当她终于姿势狼狈地爬坐上墙头时,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下去。她没有想到,比起朝上爬,显然跳下去,是需要极大技术和胆量的。
可那些东西,自己都不具备。
被逼得进退两难。抽着鼻子就快哭出来。
那时候,有个男生走过来对她伸出双手:
“跳下来吧,不要怕。我会接住你的。”
叶旭伸出手臂,抬头朝她暖洋洋地微笑着。身上的阳光如同毛茸茸的小动物。
可她搞错了。
北国绽春枝,雪色虚空。
故乡近低檐,梦中虚空。
星影袭墨砚,诗句虚空。
潮浪逐寰宇,露香虚空。
蓟马无望欲捕风,世界虚空。
——《捕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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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「⒈値;鈈洅苸ヽ 发表于 2006-11-23 18:22:22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前篇《捉影》
周熙熙回到学校时,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——
高三的某个男生在校外无辜卷入斗殴。很不巧一把水果刀插进了他的胸腔。后果严重。警察和他悲伤的双亲交替出现在校园。流言不可抑 制。最后水果刀被化骨绵掌替代。女生们总是忍不住,课余时间的话题在服装和明星间转来转去,难免又回到这里:
“死得挺可惜的。”
“不是因为打架吗?”
“据说只是路过不凑巧。”
“不凑巧哪至于送命,肯定是打了架才出事的嘛。”
周熙熙靠过去:“哪个男生?”
“呀,你的腿伤没事了吧?”有人扶过她的肩。
“石膏拆了,好得差不多啦。”周熙熙摆着手,继续追过话题,“谁呀,什么名字哪?”
“嗯,叫叶旭吧?”对方挠挠头,“不清楚。”
“诶?可我听说是叫叶宪啊。”另一个跳出来质疑。
“真是,八卦也八卦得清楚些嘛。一点职业素养也没有。”女生们拧着彼此的脸颊嘻嘻哈哈地笑起来。
闲谈大都如此。
或许是因为与己无关,加上原本三年级就离二年级所在的教室遥远,因而当距离感冲淡着旁人们评价性的痛惜和无奈,当无法获知事件细 节而使揣测变成主题后,关于这一悲剧,似乎更多地,是以饭后谈资的性质,被人不那么尊敬地提起了。好象只剩下校长会在“注意课外 安全”的国旗下讲话中继续痛心疾首。而唯一能从他的训导中获得的有价值资料,大概也只是那个少年名叫“叶旭”而不是“叶宪”或其 他什么。三年级(4)班的。
周熙熙抬了抬眼皮,往高三所在的队列方向望过去。
不管怎么说,知道了名字总是好的。以前看与阴阳术有关的电影,里面说人的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“咒符”。电影里没有具体解释,可 周熙熙模糊地以为,那意味着每个名字都能对周围人产生影响。某种独一无二的存在感。最简单的例子,得知那个少年名叫“叶旭”后, 明明不认识,却会在听到的瞬间产生对他的奇特感觉。是远比知道姓名前,更清晰的,如同浮现在秋雾中的橘黄色灯光般的某类心情。
甚至能从名字里看见他隐约的样子。可又无法描述出来。
想想也很奇怪。只是因为知道了名字。
周熙熙去图书馆还书时遇见了认识的学姐。是有泛泛之交的女生。也在三年(4)班。
因为周熙熙之前在体育课上摔折了腿并休息了三个礼拜,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,稍稍聊起几句。没一会有人走来喊住那位学姐。周熙熙在 旁边站着,多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。
“卓航在找你呢。”
“哎,什么?”
“你们不是要去探望叶旭他父母么。班主任早上吩咐的。忘了?”
“呀,差点!”女生敲了敲脑袋,回头对周熙熙露出抱歉的神色,“那,改天再见。”
“嗯嗯,拜拜。”
离开图书馆。有春末柔软的风从西边吹来,钻进走廊就变得强烈点。操场上踢球的男孩奔跑成活动的白点。遥远的地方树立着衣物清新剂 的广告牌。紫红色阳光照映在上面。
实在不像是应该讨论他人生死的日子。
周熙熙想起刚刚听见了卓航的名字,漫漫地走过长廊,心情变得温暖起来。
大约两年前,高中入学才半个月。周熙熙和同桌的女生为了赶上某个明星演唱会,从冗长的新生训话里溜出来。她们出了演播厅的后门一 路奔跑,直到最后被堵在死胡同里。有面墙拦在眼前,没别的出口。于是周熙熙建议说,我们就翻墙出去吧。同行的女生受了她莫名的鼓 舞,没有想更多,也点头跟着说,好啊。
周熙熙知道,那天她第一次遇见卓航。
而同一个学校里,能碰面的几率总还是很高的。
就在周熙熙摔伤了腿的前两天,她抱着课本去电脑教室,还看见结束了体育课的某个高三年级,正从操场三三两两地往这边走来。一个个 手里抓着饮料,把外套脱了在手上。热气腾腾的样子。
人群里有一个男生。挽高了裤腿。白色圆领T恤的线条在身上松松垮垮地收放。发色因为汗水更深了些。随后,好象是旁人说了什么有趣 的话,他侧过脑袋笑起来。
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直到男生走进大楼再也看不见,周熙熙才故作镇定地握拳:不愧是我喜欢的人,流汗也流得这么英俊!嗯!卓航真棒!
其实之前有大半年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也是没办法的事情,从高一时的初次见面,到渐渐注意到对方,这期间的心情变化完全建立在许多的问号上。连他长自己一级、是(4) 班的学生都花了一个多月才弄明白,至于姓名或其他的什么,更是无从下手。女生心里小规模的,偷偷萌发的喜悦,就一直在这许多不明 确中,变得更暧昧。有时候她胆大起来,还会找机会往三年级走,经过4班时,总能从侧眼里扫进一两个重要的剪影。男生在听耳机,看 书,或是和人聊天说话。偶尔看得清楚了,甚至能注意到他挑得邪邪的眉毛。
那时周熙熙想,不知道名字也挺好。他在心里是完全透明的样子,或许不需要一个容器把他固定成某个形状。
一个无法去称呼,而又被自己喜欢着的少年。黑发的,笑起来好象有点坏心眼,长手长脚,奔跑的时候衣服在背后张开。
对他的关注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。不知道名字,也不矛盾。
腿伤刚刚痊愈的缘故,自行车是不能骑的,所以周熙熙这两天都得改乘公交车。坐在座位上时,想到学姐今天会和卓航一起外出,心里突 然羡慕起来。虽然去探望已故同学的父母,并不应该是轻松或美好的任务。可周熙熙还是无法克制地自私地认为,尽管这样,可以有机会 单独相处的话,是很开心的事情。
他是会毫不介意与对方熟络与否,笑着说“我帮你忙吧”的人。
那时周熙熙刚刚升入高二。有天她放学回到家时才发现丢了妈妈在生日时送自己的挂件。因为不知道那块玉石究竟价值多少,所以也许是 很名贵的宝贝也说不定。周熙熙在桌边不安了半天,最终还是决定赶回学校去找一找。
她猜测应该是出早操时掉在操场上了。
夜晚的风声很清晰。
算是粗略的地毯式搜索,可一直没有收获。找到看台附近时,有个声音问:“你在干嘛?”
看见周熙熙惊恐地抬头,男生摆着手直笑:“呀呀,我不是坏人,也不是鬼啊。”
他坐在看台的角落边,看手势应该是刚刚摘下耳机。操场这边没有光源,黑幽幽的,确实稍有忽略就看不见。可,应该怎么说好呢。周熙 熙站直身,在暗淡的光线里愣愣地注视着对方。
那时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却又撞见了。黑发的,笑起来好象有点坏心眼的,长手长脚的,夜色下看不清穿的是灰衣服还是黑衣服的。这样一个人。
男生续过问题:“你在干什么?”
“啊?”周熙熙反应了一下,“我,丢了东西……”
“掉在这里?”
“嗯。”大概……
“是什么呢?”
“一个挂件,玉的。”又没知没觉地补充一句,“妈妈送的生日礼物。”
被这句提醒到以为那意味着“传家之宝”的男生很快就说“我帮你忙吧”,话音刚落就要跳下看台。周熙熙赶紧摆手。
“没关系的。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东西,丢了就丢了。”
“但是,”好象很清楚似的,“不重要的话,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了吧。”
拒绝不了。
只是搜索依然没结果,虽然月亮很圆,可要负责整个操场上的视野就欠缺得很。加上挂件本来就小。更何况都不能确定它是不是掉在了这 里。其实仔细想想,绝对是件“不可能的任务”。
收工的两人在看台坐了下来,甚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。最后周熙熙问到:
“你在这里,又是干什么呢?”  
“逃自习课来着。”男生抬手指指高三灯火通明的教学楼,“那里,太闷。”
“哈?”
“嗯。”边说边撑住额头,露出好象很辛苦般的神色,“从晚上六点读到八点半。人性全无。”
“是嘛……”
低头,视线里扫进被露水沾湿的两双鞋跟。再下去,是黑色的草坪。
闻到植物的气息。
空气里混合着风声,虫声,还有许多不知出处的琐碎声响。因为光线的缘故,声音们变得寂静而敏感。于是周熙熙很快听见了男生放在一 边的耳机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歌声。又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。
它钻进了暗蓝的寂色。
那实在不是可以提出“请问你叫什么名字”的场景。
跨越了长长的一段不知身份的日子。
但却因为累积的几次见面而成了点头之交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有趣。可以不知道你的名字,没有深入的了解,却能够平和的交谈 ,微笑着聊天,甚至亲切地拍拍肩膀。
回想起这些,周熙熙在电车上有点点难以控制地甜蜜起来,把前些天遭遇不幸的腿小心地移到外面,几站过去,车厢空了,不用再担心别 人会一脚踩上来。
她慢慢地过滤着记忆里所有相关的时光。第一次遇见后,第二次遇见后,第三第四第五次或许都是远远地眺望着——然后不知是第几次, 他站在夜晚的操场边说“我帮你忙吧”,声音里是拒绝不掉的笑吟吟。
都是长长的、长长的,不知道他身份的日子。
一切都是钝感的。喜悦或激动,羞涩或酸楚。什么都因为这个“不知道”,削去了锐角,变成钝感的质地。它们码在某个角落,遇水膨胀 ,遇光生长。
打听到名字前,他是心里一团含混而没有边际的颜色。在中间肆意地侵袭。像溢出河道的水流。
第二天在广播台听见了有人送给叶旭的祭歌。那么按性质判断,可以算得上是安魂曲吧。
但却不是周熙熙熟悉的,因为是一首日语歌。不过却依旧觉得那首歌很不错。怎么说呢,很有魄力的悲伤感吧。而在几段旋律过去后,周 熙熙突然反应到,似乎,很像是早前在那个夜晚,从男生耳机里听见的,断续的节奏。一曲完毕,甚至被她肯定下来。
那就是说,歌很可能是卓航点的。
什么日语歌呢。
唱的是什么词?
歌手显然是个年纪不轻的女性,却也不知道她是谁。
周熙熙挺懊恼地噘了噘嘴。点什么不好,为什么点日语歌呢。
之前说了,打听到他的名字,也不过是短短半年前的事情。毕竟这样关注在心里的人,总有一天会知道名字的。那后来,终于,又是怎么 获知的呢。
其实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,甚至谈不上煞费苦心的调查,只是一个很自然的机缘巧合。大约是高二上半学期即将结束时,周熙熙在 一次活动中发现了同行的那位学姐放在包里的集体照。照片上的她就站在周熙熙最熟悉的那张面孔旁边。
那时没有出声,却宛如终于接近真相的小孩子一样激动地紧咬住嘴唇的周熙熙,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目的,刻意放弃了当时的追问, 而在随后寻找着合适的机会。
等到过了几天后重新遇见那位学姐,周熙熙才挑了最恰当的话题,缓慢地撒着谎将核心引了出来:
“对了,有个事正想请问一下学姐呢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上次,学姐带来的那张集体照上,站在你左边的男生,是不是姓王啊。”
“诶?”
“因为上次看见的时候,觉得好像我以前一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呢。呵呵,他姓王来着。所以……”
“啊,这样,我想想哦,站在我左边的,”女生转着眼睛露出正在回忆的神色,“哦,他呀,不姓王。他姓卓。”
“……卓么?”
“嗯,叫卓航来着。”对方又关切地追问了一句,“是你邻居么?”
“不、不是。”
不是。
知道他名字的那一天,好象跑到了终点。先前漫长的时光于是变得飘渺,而随后一切都有了可以定位的坐标。
只是因为知道了名字。可那两个汉字间,却能够轻易地启动对他的所有印象。它们不再是以前氤氲的一团光,在平原上不知去向,它们变 成了灯罩里的火苗,有了固定的形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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